这个世界向来泾渭分明,民告民,无人会说半个字,百官会淡漠的看着这一切,就像是看一场无足轻重的热闹。但林氏不但要告秦文昌夫妇,还要告整个大理寺不公,这就触碰了一些人的逆鳞!因为在他们的眼里,为官者的权威,统治阶层的权威,是不容置疑的。你这升斗小民,也敢告整个大理寺?大胆!他们甚至会想,一旦林氏轻易成功,那以后会不会再出来一个田氏,李氏?今日的大理寺,他们不抱团取暖,下一个就是……他们。因为这朝中百官,干实事的少,欺压百姓的多。更何况林氏连大理寺寺卿卢文,也没有给半分面子,这又涉及到了朝中的党争。这黄御史,很显然就和卢文走的很近。高阳注视着林氏单薄的身子,第二次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。那情绪,就像要掀翻这个世界,将这狗屁的规则……重塑!他长舒一口气,竭力压下内心的沸腾。百官视线齐聚在林氏身上,卢文也看向林氏,所有人都在等林氏的选择。她真愿受滚钢钉之刑,只为讨一个公道吗?林氏满脸坚定,甚至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。“民妇恳请陛下法外开恩,将民妇的孩子带下去。”“她还太小,不能看这画面。”“准!”“娘!”安安虽不知滚钢针是何刑罚,但一听就感觉万分可怕。她发出凄厉的哭喊,稚嫩的哭声响彻大殿,令人动容。但她还是被宫中禁卫带了下去。“请陛下赐恩,赐民妇一个讨公道的机会。”林氏身子绷紧,腰肢挺直,直视着武曌。武曌深吸一口气,凤眸冰冷的扫过百官。她缓缓吐出一个字。“准!”很快,宫中将士推动滚轮,朝着林氏走去。武曌闭上了眼,百官视线也纷纷齐聚在林氏身上。吕震和秦振国叹了一口气,纷纷挪动视线,不忍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。高阳眼里弥漫着一股怒火,眸子极其冰冷。“开始吧!”武曌挥挥手,随后闭上了眼。呼啦!滚轮从后背贴近,钝化后的钢针要从后背刺入,行刑者会进行特殊的处理,拔出一些钢针,避开后背的要害。但疼痛,却丝毫不减,甚至会更加的加剧!“啊!”伴随着钢针滚动,针尖缓缓刺入林氏的身体。几乎是一瞬间,林氏身上白色的孝布,便浮现出暗红色的斑点,晕染开了白布。一股剧痛,瞬间袭来。这股疼痛,几乎令常人无法忍受!林氏身子一颤,银牙紧咬,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渍。但纵然身体颤抖,拳心攥紧,林氏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。她的眼神,依旧刚毅!武曌睁开凤眸,手握龙椅扶手,凤眸一阵动容。行刑将士牙一咬,继续滚动钢针,先前刺入身体的钢针,一点一点的被扯出,新的钢针又重新刺入皮肉,渗出鲜血……林氏的身体颤的更加剧烈,额头上的汗渍越来越多,白色的孝服和红色的斑点血液,几乎融在了一起……滚轮从腰,一路往上,每一寸的挪动,都是一次剧烈的煎熬。终于!行刑将士拔出滚轮,林氏身子也猛然栽倒在地。她剧烈的喘着粗气,一双枯槁的手按压着大地,以此来稳定身体的平衡。她的后背,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红,脸色也极为苍白。但她抬起头,看向武曌,喘着粗气的道,“天下…天下虽有黑白,但民妇始终坚信黑白…黑白泾渭分明,黑的白不了,白的黑不了……”“恳请陛下彻查此案,给亡夫……给亡夫一个公道!”“严……严查大理寺上下!”武曌坐直身子,目光看向林氏,以及身后那口巨大的黑棺。她深吸一口气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,“朕会对此事彻查!”“你可以诉说你的冤屈了,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!”“朕保证!”林氏面色苍白,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。“民妇乃青州人士,亡夫姓陆,名文正,在青州经营一家绸缎铺,半年之前,亡夫来长安做生意,但至此一去不返,渺无音讯!”“一个月后,民妇就感觉出事了,但民妇又不放心的等了二十天,见夫君迟迟未归,才断定肯定是在长安出了事。”王一帆面带疑惑,出声打断道,“长安距离青州几百里,生意来往,数月时间也很正常,你为何仅仅一个月就断定出了事?”一番话,直接令百官纷纷点头。卢文更是拂袖的道,“一个月时间,从长安未能回青州,那也实属正常,此案虽没到本官的手里,本官并不知晓,但这番话全是漏洞!”“依本官来看,林氏满嘴谎言,乃是恶意受他人指使,意图污蔑我大理寺!”“应当严查!”“不错!”一些御史也跟着开口。高阳见状,淡淡的开口,“变卖家产,孤儿寡母远赴长安,甚至不惜手持大诰上殿,受这滚钢针之刑,难道就为了污蔑大理寺?”“卢大人,你不妨晚上侧躺着睡觉。”“为何要侧躺?”“把脑子里的水倒一些出来!”“高大人,你!”卢文直接绷不住了,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高阳。“陛下!”卢文转而看向武曌,声音拔高。高阳这张嘴,他实在是骂不过。否则,他高低要跟高阳既分高下,也决生死。“好了,大殿不得喧哗。”“此案,朕来断!”武曌先是看向高阳和卢文,接着凤眸扫向林氏。“林氏,一个月的时间,以长安和青州之间的距离,再加上做生意,你是如何断定你夫君出了事?”这一点,她很好奇。因为从现在来看,足足半年过去了,陆文正的确出了事,那林氏就是对的。林氏面色坚定,脸色苍白的道,“因为……因为民妇做了一个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