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完了张重辉的进言,朱由检靠在椅背上默默思考了片刻,方才起身说道:“正好,朕批阅了一日的奏折也累了,你陪朕喝上一杯茶,我们顺便闲聊几句。”
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一侧的小门走去,并吩咐伺候的小太监前去准备茶点,张重辉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。
在皇帝办公厅的隔壁有一间相连的房间,面积约为办公厅的三分之一左右,靠着北面的墙壁依然是一大块落地窗,房间内的四壁则是防满了书籍的书架,面对落地窗的位置则是几张藤椅围起的茶座,这里便是皇帝偶尔用来小歇的书房。
张重辉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此处,不过倒是第一次陪着皇帝坐下喝茶闲聊,这让他的坐姿有些僵硬,似乎成了一个刚刚进入学堂的学生一般。
朱由检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,顺手从一边的太监处拿过茶壶替他斟了一盏茶水,并吩咐伺候的太监在房外等候着。
就在张重辉诚惶诚恐的向崇祯道谢时,朱由检放下了茶壶却对他说道:“你刚刚说的不错,最近朝廷颁发实施的《流放法》等几部法律,的确是恶法。
虽然表面上是针对各地流民和游民中的犯罪分子和潜在犯罪分子,但事实上这些法律主要还是针对那些难以养活自己的底层百姓,当然朕更愿意称他们为流氓无产者。”
张重辉的紧张心理顿时被皇帝这番话语给打没了,他立刻抬头看着崇祯说道:“陛下既然明明知道…为何还要颁发这样的法律?”
朱由检并没有直接回答张重辉的问题,他拿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,方才小口轻啜了一口,滚烫的茶水从喉咙里咽下后,顿时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。
他这才放下茶盏说道:“我是一个唯物论者,我以为但凡一个人活在世上,就要吃饭穿衣,消耗物质。哪怕他还有一口气,就要消耗这世上的物质。
我们所消耗的物质是怎么来的?除了空气和雨水之外,基本上都是要通过消耗人的劳动而获得的。哪怕是我们面前的这一盏茶,茶叶也好、开水也好、茶盏也好,都是消耗了人的劳动得来的。
所以,朕常说:不劳动者不得食。当然在我们这个社会,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需要劳动的,他们依靠侵占别人的劳动而生活下去,甚至于还生活的很好。
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。你看古人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,但是直到今天我们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。而不解决这个问题,又如何能够达到夫子所言的大同世界呢?
只要这个社会还存在不劳动者丰衣足食,劳动者饥寒交迫的状况,那么我们就不能奢谈什么大同世界的理想。光喊口号,是建不成大同世界的。”
张重辉顿时感到后脑打了一个冷战,皇帝的言论和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实在是太过背道而驰了。不过再经历了家族巨变的惨事之后,他对于:“劳心者治人,劳力者治于人”的这套理论也是产生了动摇,因此倒还是能够镇静的听皇帝继续说下去。
崇祯稍稍停了几秒,见张重辉没有露出什么质疑的神情,便继续说道:“朕此前说过,改革最高的目标是实现大同世界,最低目标是解决国民的温饱问题。
但是不管是最低目标还是最高目标,实质上都要求整个社会生产的物质能够满足全体国民的需求,这种需求不仅仅是满足最低的生存需要,还要满足国民的精神需求。
而想要做到以上这两个目标,第一是如何解决发展生产力的问题;第二就是如何解决劳动成果的分配问题。
谈生产力发展,我们就先要搞清楚养活我们的物质是怎么被生产出来的,这也就是学校教育和皇家科学院的意义所在。
我们只有研究自然科学,了解并掌握自然规律,方才能够利用这些知识去帮助我们增加物质生产能力。四书五经的道德文章里,是找不到增加生产力的方法的。
自古以来,中国就是一个农耕社会,历代有为之君没有不重视农业的。为何如此?因为只有农业产出的物质才能活人,没有农业提供足够的粮食,就算是圣人也是平息不了世间的战乱动荡的。
但是到了今日,中国之人口已经超出了历代所记载人口的最高记录,可是我中国之土地不仅没有相应扩大,反而失去了汉唐时富饶的西域之地。这一增一减之间,已经证明农耕之策已经难以为续了。因为中国之人口已经超出了中国之土地的承载能力。
好在我们存在于一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,在中国的天下之外,还有着大量无主土地和其他文明国家,等待着我们去拓荒垦殖和交流贸易。
海外的土地可以让国内容纳不了的国民生存下去,而海外贸易则可以让我们获取外部的物质来补充中国的物质不足,从而让我国的物资财富和人口数量达成新的平衡。